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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善若水·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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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善若水·上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溫婉少女輕聲問道。

“我······我沒有名字······”

小少年垂著眼,語氣低落。

“沒有名字嗎······那······‘慈安’如何?”

少女給人一種舒緩雅致的心安感,她是一個善人,大善人。

“好!”

小少年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,看起來無害又乖巧。

他看著很高興,高興自己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。

他看著有些害羞,似乎是因為自己毫不掩飾的竊喜直白地表現在少女面前顯得太幼稚。

少女救了他的命,還給了他新的名字,慈安看上去很滿意。

小少年被帶回來後就一直躺在床上養傷,還沒怎麽見過觀音寺中的其他人。

“小姐,小家夥們聽說你帶了個小孩兒回來,一個個可都好奇得不得了。”

模樣和善的嬤嬤笑著說。

“過幾日吧,慈安現在需要靜養。”

少女眼中帶笑,面容清麗,眉如月,目似星,看著像極了那種秉性仁慈,心地寬厚的大善人。

善人嗎······

慈安微微垂眸,他從來不相信所謂的善--

慈安聽嬤嬤囑咐,好好休養,乖乖吃藥,積極配合。嬤嬤誇慈安是一個讓人省心的好孩子。

這處的觀音寺很偏,裏面的比丘尼不多,就算加上若水,嬤嬤,還有同來的幾個侍女也沒多少人。若不是那一群歡脫的小孩,這兒實在是冷清得沒什麽人氣。

這群小孩一直都是嬤嬤在照顧,而慈安也很懂事地沒讓嬤嬤多操心,反而還會時不時地幫忙照顧那些孩子。

慈安雖然也是個小孩,但是在一群小蘿蔔頭中算是大的。

這裏的人手不多,嬤嬤見慈安懂事能幹,有時忙不過來也會讓他去小姐身邊侍候。

慈安自然會應下了,畢竟,他是一個讓人省心,聽話懂事的好孩子--

慈安其實不太想與這位小姐有過多接觸,不是因為少女有什麽壞脾氣,相反,即使他手笨出了差錯,少女也會笑著原諒他,並不會苛責什麽。

“若水小姐真是一個好人!”

慈安在這兒住下後,這句話是他從所有人口中聽過最多的讚美。

慈安只是覺得虛偽,好人,善人?

這世上,根本就不存在這種人--

慈安想要撕開若水那令人作嘔的偽裝,但是,不管是他的故意出錯還是蓄意說謊,若水都沒有過多計較。若水似乎真的覺得慈安是一個好孩子,慈善又安分。

慈安犯錯被原諒後,都會跪謝若水小姐的大度,他的臉上滿是感激的神色,嘴上會說一定忠心侍候小姐之類的話。

慈安一直試探著若水的底線,可是,若水卻是對他無限地縱容。

慈安一邊覺得這人蠢得無可救藥,一邊又下意識地否認,否認他其實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她對他的縱容。

有一次,慈安偷拿了若水的一塊玉佩,轉手就給了一個小蘿蔔頭,他對小蘿蔔頭說,這是小姐賞的。

小蘿蔔頭高興得不得了,拿出去到處炫耀,後來,嬤嬤聽到消息,一向和藹的臉沈了下去,她板著臉,顯得格外嚴厲。

嬤嬤把小蘿蔔頭帶到若水面前,拿著玉佩,看向慈安的眼神明顯有了變化。

那是慈安最為熟悉的眼神,懷疑與猜忌,還有,已經認定對方是壞種時的那種鄙夷與厭惡。

“小姐······”

嬤嬤看了眼慈安,又看向若水,沒有直說,但足夠讓若水明白她的意思。

這枚玉佩是夫人的遺物,是小姐一直好好珍藏著的東西,怎麽可能隨便送出去?

小蘿蔔頭害怕又委屈地抽泣著,他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,玉佩是慈安給的,話也是慈安轉述的。

嬤嬤清楚其中的貓膩,若水自然也明白。

“這玉佩······確實是我讓慈安交出去的。”

若水蹲下身,輕聲安慰著小蘿蔔頭,待小孩兒終於停止了哭泣,若水才對著嬤嬤繼續說道

“但不是給,是借,是要還的。”

“借?”

嬤嬤一楞,有些疑惑。

“是啊,這是娘親的遺物,我只能暫時借給大壯。”

若水拿出帕子,將小蘿蔔頭臉上的淚水輕輕拭去。

“這玉佩是娘親特意找大師祈福得來的,聽說可以免災避邪,擺脫病痛纏身。我想著,說不定對大壯也有幫助。”

這小蘿蔔頭雖喚“大壯”,卻是一個瘦弱的小孩,這段時間還染了風寒,大病初愈,那羸弱的模樣,仿佛風再大些,就能將他整個人卷走。

“可能是我沒說清,讓慈安誤以為要將玉佩送出去,這才鬧出了現在的誤會。”

若水哄好了小蘿蔔頭,這才站起身,對著嬤嬤輕笑,帶著一絲小小的調侃,開口道

“嬤嬤方才的樣子好生嚇人,我還以為要被嬤嬤打手心了。”

“小姐就不要拿老身尋開心了。”

嬤嬤本是將信將疑,但是聽到若水後來的話,板著的臉這才舒展開,眼裏也帶著笑,眼角加深的尾紋讓她看著愈發的和藹可親。

嬤嬤是看著若水長大的,在若水小的時候,她遵從夫人的囑咐,拿著寬扁的戒尺督學。

若水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,這戒尺自然也用不上。所以拿戒尺打掌心這一說法,是若水偶爾玩笑時的俏皮話。

知道是誤會一場,嬤嬤將玉佩交給若水後就帶著大壯出去了。

一時間,屋裏只剩下若水和慈安。

“小姐······我不知道這枚玉佩對您來說這麽重要,更不知道這是您母親的遺物。我是看大壯大病初愈,又喜歡這些好看的小玩意兒,所以才······才······”

待嬤嬤與小蘿蔔頭離開,若水還沒有開口,慈安便立刻跪了下來,低著頭,一幅懺悔的模樣。

“你不知道那是娘親的遺物,但是你知道這枚玉佩對我來說很重要······”

若水無聲地嘆了口氣,開口道

“慈安,你是故意的。”

若水雖從未向慈安提起過這枚玉佩的來歷,但是慈安在她身邊侍候了這麽長時間了,若水從來就沒有掩飾對這枚玉佩的珍視,慈安怎麽可能會不知道?

慈安是一個聰明的孩子,現在做得這麽明顯,若水知道,他是不想裝了······

“嘖,居然被小姐看出來了。”

慈安嗤笑一聲,他雖說著“居然”卻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。他慢慢站直身子,臉上討好求饒的表情瞬間撤去,換上了一幅不服管教,不知悔改的小混蛋模樣。

“小姐剛剛可是說謊了,小姐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,選擇欺騙信任你的嬤嬤,真是替嬤嬤不值啊。”

慈安仰著頭,瞇著眼,笑得像一只小狐貍,唇邊小小的梨渦顯得有幾分可愛。

“許多人都說小姐是大善人,是活菩薩,是一個真正的好人。”

慈安的語氣中帶著點點惡意,又因為身量算不上高,看上去像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頑皮孩子,他那可愛的笑容裏是毫不掩飾的惡劣,他看著若水,開口道

“可是現在,好人說謊了,好人為了一個壞種去欺騙信任著她的人。”

“小姐明明就是一個普通人,明明也有不好的一面卻總是端著一幅善人的模樣,真是虛偽--”

慈安拖長了語調,笑瞇瞇地說著,而他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含糊的諷刺。

慈安似乎是想激怒若水,而若水只是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,臉上並沒有憤怒與厭惡,她看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柔和,帶著包容,帶著善意。

“嬤嬤一直誇你,她說你學什麽東西都快,一點就通,是這群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。”

面對慈安的挖苦與挑釁,若水卻是提到了其他的事兒

“可是,為什麽他們都能懂的東西,你卻學不會呢?”

“想笑就笑,想哭就哭,被誤會了可以解釋,受委屈了也可以哭訴。”

若水擡手,稍微用力地點了點這個一臉橫樣的小混蛋的額頭,帶著無奈與縱容,開口道

“這裏有我,有嬤嬤,有大人。你還小,為什麽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,更加肆意些呢?”

慈安與觀音寺中其他孩子不一樣,若水知道,大概,從撿到他的時候,她就知道了。

【那時,她與嬤嬤路過一片淺灘,然後在那淺灘邊發現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小孩。

他的傷口被水浸泡著,感染發熱,情況看著實在是不容樂觀。

若水蹲下身查看時,那渾身狼狽的孩子卻是猛地睜眼,目露兇光,像是一只好鬥的野獸,想將威脅到他的一切生物統統咬碎。

可是仔細看又會發現,其實這個孩子已經意識不清了,這些反應,不過是他在有人靠近時的本能罷了。

若水開口問,需要幫忙嗎?

而回應她的,卻是一聲極輕的嗤笑。

那時,若水便知道

這個孩子,沒有活下去的執著······

若水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他人身上,但若水最後還是將人救了下來。

她想著,若是這個孩子醒來後真的想要尋死,或是離開,她都不會阻止。

可是,醒來的孩子卻是一幅懵懂無措的模樣,他感激若水的救命之恩,感激她的收留,感激她的賜名,這個被若書撿回來的小少年看上去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。】

“!”

慈安感覺到額頭上的觸感,瞳孔緊縮,心中忽然湧出了不知名的異樣感覺。

“啪--”

若水戳得並不重,但是慈安卻是反應極大,他下意識地拍開了若水的手,很響亮的一聲。

“你--”

慈安看了一眼若水迅速紅起來的手背,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,他抿了抿唇,沒有繼續陰陽怪氣地嘲諷,也沒有開口道歉。

她為什麽一幅與他親近的模樣,為什麽一幅縱容寵溺他的模樣,他是個壞種,他做了壞事,她幫他瞞下來,還對他說那些話,這個女人是瘋了嗎?!

“你若是不喜歡這裏,想要離開,我不會阻止······”

若水看著一言不發的慈安,又看著發紅發熱的手背,更加無奈了。

這個小孩下手還真沒個輕重,手背上麻麻的,刺刺的,看著個頭不高,力氣卻不小。

“一邊說我可以肆意,一邊又要趕我走,你這個虛偽的女人!“

慈安一聽到若水的話,立刻開口諷刺。

他就知道,這個人是裝的,這個人滿嘴謊言,她其實早就厭惡他了,他偷拿了她的玉佩,她正好有借口將他攆走。他知道的,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--

“走就走,這個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,一群老弱病殘,誰願意伺候--”

慈安“呲”了一聲,臉上滿是不屑,模樣兇狠,轉頭就要離開。

“等等,我沒有要趕你走······”

若水的話說一半被打斷,看著忽然發脾氣,說得一套一套的的慈安,一時楞住了,直到這個暴脾氣的小孩轉身,她才有機會說話,一把抓住慈安的手。

“我的話沒有說完,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,你若是想離開自然可以離開。”

若水怕慈安又要甩手走人,連忙把話接上

“若是你願意留下來,當然更好。”

慈安在被她說破後一幅小混蛋的惡劣模樣,在她說讓他離開後又失去冷靜地叫囂著。

若水這個時候也明白了,不屑是假,委屈才是真。

這個小孩,明明很聰明,若是他願意,可以哄好觀音寺中的所有人,狡猾地生活下去。

可是他親手打破了這份平靜,又是騙人又是耍狠,還不停地嘲諷挖苦,這麽一幅小混蛋的惡劣模樣,若換做別人,恐怕早就將他趕走了。

其實這個小孩兒知道在他撕破臉後,她可能趕他走,甚至,他應該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。

可是當她真的開口時,他又開始委屈了。明明不想離開,卻又故意惹禍,這個孩子,還真是······

“你也喜歡這裏不是嗎,既然想留下來為什麽又要······”

“你真的希望我留下來嗎?!”

慈安這個小孩兒喜歡打斷別人的話,這真不是個好習慣,若水又一次被這個小混蛋打斷了話頭。

“你希望留下來的不過是那個聽話懂事的慈安,你喜歡的只是那個慈安!”

慈安越說,語氣越冷,臉上的嘲諷意味也更加明顯。

“你根本就不了解我,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壞--”

明面上做得那麽強硬,可是,只有慈安心裏清楚,他是沒有底氣的,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這些話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希望留下來的是那個聽話懂事的慈安,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真正的你?”

若水面容淡定,開口反問。

“我騙人,我偷東西,我還殺了人,我是壞人的種,從小就壞,現在也不想成為一個好人!”

慈安嗤笑一聲,強裝不屑,開口道

“你是好人,你是善人,你是活菩薩,而我只是一個壞人,一個爛人,一個被厭惡的人,你難道想讓我臟了你這幹凈的地方不成?”

“······“

若水沈默了,慈安語氣中的那種涼意,讓她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。

“若水姐姐,都說你是活菩薩,你不會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普度眾生吧?“

慈安誤會了若水的不語,他以為她也厭惡他,又是後悔,又是委屈,但又有些認命,有些抱怨。

也對,他從來就不討喜,而他也沒打算討她喜歡。像這種被嬌養著的大小姐,生活安定,衣食富足,就真的以為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,簡直太可笑了--

“我不是什麽活菩薩,也沒想過普度眾生。我所做的一切,不過是無愧於心罷了。”

若水看著慈安強裝不屑的模樣,有些失笑,她開口道

“慈安,我是認真的,你只是一個孩子,和大壯他們一樣哭哭笑笑,打打鬧鬧,這沒什麽,你不需要這麽累地一層一層地偽裝自己,不管你是什麽樣子,我都會接受。”

這個孩子一幅兇狠不知悔改的模樣,仿佛壞到了骨子裏。

可是,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說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壞人,那他何必挑破自己的偽裝?

但凡受到過一點點的善意,他都不會對於別人的好這般唯恐避之不及。

相對於慈安說的從小就壞,若水更願意相信,慈安是從小就不曾遇到過對他好的人,所以不再相信那些所謂的好與善,所以,面對她的善意,面對觀音寺中大家對他的好,慈安不敢接受。可是,他又無法抹殺心底的那份向往,因此,那個聰明的孩子只能想出一個笨拙的辦法來逃避。

他讓她看到他的惡,他讓她知道他的壞,他讓她對他失望,不再對他好。

在被她拋棄之前,慈安選擇先拋棄他們······

“慈安,我喜歡你,嬤嬤喜歡你,這裏的很多人都喜歡你。你不需要做什麽好人,不違心,不遺憾,不去無緣無地故意禍亂他人,你若是能做到這些也足夠了。”

若水半蹲下身,看著慈安,她目光柔和,對慈安輕笑道

“慈安,我能接受你所有的模樣,但是對於嬤嬤他們,你還需要裝一裝,要不然,會嚇著他們的。”

慈,愛也,從心,茲聲,而茲,有茁壯之意。安,靜也,有安定安康之願。

一個人的名字,往往寄托了人們對他的祝福與期盼,而“慈”與“安”,是若水對慈安的祝願。

“你······如果真的把我留下來,你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。”

慈安的心跳得很快,他眼神閃躲了一下,臉上卻還佯裝鎮定。

“如果你以後敢拋棄我,要趕我走,那我就一把火將這觀音寺燒得幹幹凈凈,我不好過,也不會讓你好過--”

慈安語氣兇狠,緊緊地盯著若水的眼睛,不放過其中一絲一毫的情緒。

“你這說的是什麽渾話······”

若水擡手,扯了扯慈安的臉皮,手腕上帶著的銀鈴叮當作響。

“不要無緣無故地去禍害旁人--”

她不過才說會接受他,這個小混蛋就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劣。

“那我把這裏的所有人都趕走,只把你綁起來扔在裏面,然後一把火燒個幹幹凈凈--”

慈安被若水扯著臉頰,說話時有些口齒不清,卻依舊一幅惡狠狠的模樣。

“好,只燒我一個人。”

若水對於這個放狠話的小孩有些無奈,有些好笑,卻還是應了一聲。

若水扯著慈安臉的手指稍稍用力,給這個喜歡威脅人的小混蛋一點教訓。

“!”

若水剛要松手,慈安卻是一把扣住了她的腕,撩開她的衣袖,露出手臂,一口咬了下去--

慈安下嘴重得很,似是要把她的肉生生咬一塊下來。若水雖壓下了驚叫聲,但還是疼得眼淚都冒出來了。

“這是我給若水姐姐做的記號--“

慈安擡頭,舔掉唇上的血漬,對著若水手腕處的牙印宣告著。

“若水姐姐怎麽哭了······”

若水剛想說說這個小混蛋的做法,卻是被慈安捧住臉,一點一點舔幹了淚漬。

“慈安······”

若水被慈安舔著眼角,一時睜不開眼皮,終於把人推開後,這個小混蛋又開始舔她手腕處的血漬。

就像是小動物表示親昵,總喜歡舔舐,從未被好好教導過的慈安有著野獸的兇性,也染上了這些像是小動物才會有的習慣。

“若水姐姐--”

被若水推開的慈安也不惱,像是吃了糖一般,笑起來時,唇邊的小梨渦都是甜絲絲的。

若水姐姐,他的若水姐姐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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